中国商报：微利将成猪周期常态
“养一头猪至少亏200元。”在河南南阳，王金友将原本存栏的5000头生猪调减到了500头。
王金友是一位生猪养殖户，2023年是他从事养猪的第七年，也是亏损比较严重的一年。
在王金友看来，早就应该到猪周期“反转”的时刻了。按照以往的规律，每4年为一个猪周期。在猪周期中，生猪价格上涨和下跌的周期应该是互为补充的，而在这轮猪周期中，下跌周期早就“超时”了，且称得上是“史上最难熬、最持久”的下跌周期。
猪周期有顶就有底，行情触底了就会反弹。在这轮猪周期中，王金友眼看着生猪价格跌成了“无底洞”。“预测上行周期的到来时间”成为养殖户和规模猪企的共识。
相关数据显示，2023年平均猪价在14—15元/公斤左右，低于行业平均成本线。结合牧原股份、新希望、傲农生物、温氏股份、唐人神等上市猪企的三季报，上市猪企现金流压力及负债率处于近年来的高位。
牧原股份、温氏股份、新希望等猪企在2023年以来的机构调研中数次提及，公司主要工作目标是降低生产成本，管理好现金流，降低资产负债率水平。
漫长的下行周期何时结束？已形成的猪周期规律还存在吗？明年，生猪养殖户该怎么办？
1、上涨周期“转瞬即逝”
“猪周期”通常指生猪价格呈周期性变化的规律，一般运行轨迹为“生猪价格上涨—养殖户积极补栏—生猪供过于求—生猪价格下跌—淘汰能繁母猪—生猪供应减少—生猪价格下跌”，循环往复，形成周期。
“生猪行业的行情不可能一直差下去。”王金友说，“此前，如果养猪持续两年都不赚钱，甚至亏损，就会有人弃养或者少养一些，等到产能减少到一定程度后，生猪价格会重新开始上涨。在这轮周期中，生猪价格一直处于低位，我们好像就没有等到盈利的时候。”
这轮猪周期的上行周期一直没来吗？根据国海证券研报，本轮周期呈现两点“异常”：一是上行周期从2022年4月到2022年10月，仅持续了6个多月；二是本轮周期中的亏损期将超过15个月，亏损期显著长于盈利期。
中国农业科学院北京畜牧兽医研究所研究员朱增勇表示：“这两年生猪产能处于高位，但是行业整体规模养殖水平、产业集中度提升以后，尤其是在大量资本进入的情况下，行业整体产能调整的速度相对较慢。经过上轮猪周期以后，很多企业掌握了一些快速恢复产能的管理方法、技术措施，这也会带动猪周期上涨周期与以往周期相比缩短。”
作为某猪企市场部的负责人，王强对盈利更为敏感。
“盈利时间太短且均是微盈利，有些成本控制能力不够好的养殖主体甚至还没感受到盈利。”王强坦言，“很多业内的朋友觉得周期特征没有了，或者周期规律不存在了，均是因为对生猪价格‘反转’的期待值太高了。”
截至目前，养猪行业的现金流压力也处于历史高位水平。
中国商报记者整理财报得知，截至2023年上半年，20家上市猪企的总负债已超过4500亿元，截至2023年9月末，18家上市猪企平均资产负债率为68.41%，正邦科技、傲农生物、天邦食品的负债率超过80%。
“猪周期的时间，也不一定按照4年为一个周期严格运行。”朱增勇表示，“猪周期的时间，与能繁母猪产能增加/下降的幅度、时间有直接关系。如果能繁母猪产能恢复速度慢，就可能导致生猪价格上涨时间长；反之，生猪价格上涨的时间和幅度较为有限。本轮猪周期跟以往周期不同的是，市场情绪对于周期会有明显的影响。”
2、下跌周期“迟迟不走”
山西证券12月12日发布的一份研报称，预计2024年或出现本轮猪周期的第四个“亏损底”，是2006年以来首次出现4个“亏损底”的周期。
对此，王金友认为，各家研报给出的说法有些像“PPT养猪”。
“每一个季度、年中、年末，‘猪周期’要反转的消息就会铺天盖地。”王金友说，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生存规律。大家原来是按照周期的规律布局生产计划，“如今即使调减产能，也未能等到上涨周期，这会让我怀疑，这个行业的生存逻辑是不是变了？”
面对让王金友“摸不着”头脑的猪周期，朱增勇解释称，目前大家可能陷入了一个误区，认为“生猪价格大涨大跌才是猪周期”。实际上，生猪价格窄幅震荡也是猪周期较典型的特征，这与行业规模化水平、产业集中度水平提升，产业发展环境、政策市场环境更健全有关。比如，在能繁母猪产能窄幅平稳调整的大背景下，生猪价格处于窄幅震荡的状态。
一般来说，生猪产能减少、价格上涨意味着一轮“猪周期”的开始，产能增加、价格下降意味着一轮“猪周期”的结束。在这轮猪周期中，产能高位的特征目前仍未改变。
王强在2022年下半年就做好了“死扛”周期底部的准备。清理掉一批需要花费高成本的母猪、清退安置好一批员工并与当地规模屠宰企业签订长期合作订单，王强所在的公司做了所有能保住利润的措施。公司部分猪场在2023年还是“空了”。
“生猪价格下跌的幅度、时间都比预计中要严重，经过估算，卖空一批猪，不再增加新产能，储备资金是当下最理性的选择。” 王强说。
生猪价格的下跌周期为何迟迟不走？
朱增勇表示，像去年生猪价格上涨是由于行业深度亏损导致的产能调节，只是部分养殖主体或者一部分规模相对较大的投资主体，由于短期流动资金的问题调减了产能，导致去年下半年猪价上涨，这种上涨对于产能影响相对较小，上涨周期也较短。在这轮猪周期中，产能高位的特征并没有改变，产能调节速度比较慢，这轮周期中的下降周期会比较长。
朱增勇进一步解释称：“这轮周期很重要的一个特点就是下跌周期比上涨周期要长。这两年生猪产能是处于高位，但行业整体规模养殖水平、产业集中度提升以后，尤其是在大量资本进入的情况下，行业整体产能调整的速度相对较慢。”
3、猪肉消费或进入“平静期”
“生猪越来越便宜，人们买猪肉的热情也随之变得平稳了。”刘力伟在北京某大型农贸批发市场租了几平方米的摊子卖猪肉，他直言，“消费者对猪肉的要求越来越精细，连食堂、餐馆点名都要里脊等精瘦肉，而过去五花肉等普通产品才是他们抢购的对象。”
相关数据显示，2022年，全国猪肉消费量为3766万吨，人均消费猪肉26.9公斤。和8年前相比，人均猪肉消费量减少了36%。
《中国农业展望报告（2023—2032）》显示，未来10年，预计猪肉消费量先增加后稳步回落。在肉类消费量中，猪肉等红肉的消费量将下降。
“高蛋白、低脂肪正在成为企业研发肉类产品的主要方向。”国内某肉类食品加工企业相关负责人表示，“牛羊肉会是研发部门首先考虑的原材料，也有同事提出成本问题。故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猪肉也是我们主要采购的原材料，但是，我们会和生猪养殖户直接签订合同，要求他们选择脂肪更低、瘦肉更多的品种猪。”
面对生猪行业不断增加的产能和进入平稳期的猪肉消费量，猪企们也试图在食品加工领域“寻求出路”，但成效仍有待观察。
天邦食品表示，要将产业链和一头猪各个部位的价值发挥到最大，食品板块是公司全产业链面向客户和消费者等终端的延伸，是公司未来重点发展的方向。但是其前三季度归母净利润亏损达15.66亿元，截至2023年9月30日，天邦食品资产负债率为87.03%；牧原股份的生猪屠宰业务在前三季度也出现亏损；新希望则将食品类子公司的部分股份卖出。
农业农村部数据显示，目前猪肉全国批发均价接近20元/公斤，同比下降超过40%，生猪价格逼近15元/公斤，猪粮比价已连续多周低于6∶1的盈亏平衡点，早已处于过度下跌的橙色预警区间。
4、“微利”将成为周期常态
“外行人看价格，内行人看产能。”王金友坦言，“生猪价格的大涨大跌会被认为是周期变化的信号。实际上，能繁母猪的产能才是业内判读周期变化的标准。按照农业农村部公布的数据，长期来看，这轮周期的下行周期或还将持续。”
根据农业农村部数据，2023年10月末全国能繁母猪存栏4210万头，环比降幅有所扩大，但是仍高出正常保有量110万头。
朱增勇表示，本轮猪周期是年度小周期组成的猪周期。大周期的转折点意味着生猪供给的基本面要发生反转。现在来看，如果没有其他外部因素冲击，生猪供给的基本面可能会维持相对稳定的状态。
他进一步解释，生猪产业是重资产、资金周转时间较长且微利的产业。只是因为在前几轮周期中，生猪产业受到了多种因素影响，非洲猪瘟等因素给生猪供给造成巨大波动，导致猪价出现超预期的上涨，甚至出现了历史高位。生猪产业不是暴利产业，盈利水平就是属于小幅或者微幅盈利的状态。
对于养殖者来说，微利意味着从压缩成本中要效益。牧原股份同样给出了养猪业已经进入“微利期”的判断，其认为，随着生猪产业链发展逐渐完善，行业逐步趋向成熟，养猪业进入“微利期”。其也认为公司最大的成长性来自于每一头猪的生长潜能。每头猪身上还有600元的成本空间可以深挖。
新希望董事长刘永好表示：“以前猪周期通常会持续三到四年，但现在光猪周期的底部已经持续4年了。企业迫切要做的是：降成本，调结构，更聚焦。市场行情周期怎么样，我们没办法，要做的就是如何迎接、拥抱这种周期底部。”
“在今后一段时期，在供给相对比较稳定的情况下，生猪行业不会再有暴利的情况，能够有效地降低成本的养殖主体能给自己带来一定的利润空间。盈利不能寄希望于市场价格波动，生猪行业逐渐开始进入良性循环（从生猪供给相对过剩到供给平衡），生猪价格波动幅度将会明显下降，如果相应的行业平均成本也明显下降的话，行业整体还是有盈利空间的。”朱增勇说。
尽管已经将存栏的生猪调减到500头，王金友还有进一步调减生猪数量的计划。
“船小好掉头，不管明年周期如果变化，按照我目前的生猪存栏数量，盈利和亏损都在可控范围内。”王金友说，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先保证自己能在行业里活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