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类补给的底层革命：细胞肉的商业化与投资走到了哪一步？
当人类开始驯化细胞，在一颗颗细胞上“种”出一块块真正的肉时，肉类革命已经开始颠覆传统。只不过，在细胞肉最终实现商业化的遥远征程中，需要克服种种艰险。不论是规模化成本、公司合作、法规、市场教育和产品定位，亦或是投融资环境，每一个环节都深刻影响着这一新兴行业的生死。
2024年6月26日，FBIF2024功能性与配料分论坛进行了“【从实验室到餐桌】细胞培养的商业想象：从脂肪开启吃‘肉’的定制时代”与“【对话资本】拨云见日：细胞肉投资热背后的格局与思量”的两场圆桌讨论。由毓道投资创始人张弛主持，周子未来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丁世杰，Meatable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技术官Daan Luining，Aleph Farms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Didier Toubia，道夫子联合创始人张涛共同参与。
【下文根据演讲整理，内容有删节】
01、全球细胞肉行业规模化进程
张弛：刚刚三位的介绍展示了细胞培养肉项目的不同发展阶段。丁总的项目仍处于早期阶段，Daan Luining希望将产品推向市场，而Didier的产品已经在中东及其他多个国家和地区获得认可。请三位分享一下您对细胞培养肉目前全球发展阶段的看法。我们现在处于黎明阶段还是快速爬升阶段？在向规模化发展过程中，有哪些难点需要克服？我们不妨先请已经较为成熟的Didier Toubia来谈谈。
Didier Toubia：非常荣幸能与大家分享我们的见解。目前，全球已有多家公司在过去几年内建立了工厂，并在2022年开展了许多试点项目。当前面临的最大挑战是规模化生产，特别是生产成本仍然是主要问题。因此，需要大量的规划。我们计划在亚洲，包括新加坡和泰国，建立Aleph Farms的第一个大规模生产基地，尤其是在泰国，我们将开始建设规模最大的工厂。
规模化生产需要经过三个步骤：第一个步骤是产品，这一步骤已经完成。第二个步骤涉及产能，需要与多个合作伙伴合作来提升产能扩容。这不仅包括前期的运营和资金准备，还需要确保能支持后续的大规模生产。第三个步骤则需要更多的公司合作伙伴，预计大约需要六个合作伙伴，以建立合资公司，最终实现规模化生产。
目前，Aleph Farms正处于第二个步骤，正在扩大产能，解决生产线和工厂布局问题。这一阶段需要大量资金，还需解决运营和物流问题。我们正在从小范围试点项目转向中等及大规模的工厂级项目，希望最终实现真正的大规模生产。
张弛：谢谢Didier Toubia。进展确实非常迅速。接下来，我也很期待听听丁总的看法，作为国内方向的代表，您对此有何见解？
丁世杰：细胞培养肉的发展可以分为几个阶段。实际上，周老师的团队早在2009年就开始了相关研究。我在2012年加入了周老师的团队，因此从我的角度来看，2012年至2017年左右，这一阶段主要还是处于研究阶段。在那时，初创公司也刚刚起步。到2020年，小型工厂开始逐步出现。最近三年，我们看到商业化的苗头逐渐显现。特别是在疫情开始之后，去年到今年，特别是在美国。此外，还有Eat Just公司，其产品上个月已在新加坡市场的肉类销售点上架。尽管目前市场上的细胞培养肉含量仅为3%，但这也是对C端的一次尝试。
就像刚刚Didier所说的，我很赞同他的观点。预计在2-3年内，可能会有更大规模的进展。我们可以看到，包括Aleph Farms和UPSIDE Foods在内的国际头部公司，应该能够实现每年或每月达到一两万升的生物反应器培养量。按一年计算，大约会生产一万吨左右的细胞培养肉产品。在未来三年内，这种情况有可能会出现。更大规模的生产可能需要五年或十年，这时细胞培养肉可能会成为肉类供应体系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虽然不能说是完全替代传统肉类，但它有可能成为肉类的新选择。如果咨询公司的预测准确，细胞培养肉的市场份额可能会达到20%至30%甚至40%。
自2019年公司成立以来，周子未来过去三年中已经在小试和中试工艺上取得了一些突破。在南京，周子未来建立了一个80升的小试生产线，实体图已经完成。今年年底，中试生产线将会落户南京，涉及规模达到2000升的生物反应器，预计年产量约为数吨。更大规模的生产则需要关注中国的政府审批情况。中试线基本上能够满足监管要求，整个生产过程已确定，接下来将由监管部门对生产过程进行评价，以确保食品安全的基本要求。因此，预计最快在2-3年内如果有突破，下一步就是将这一技术推广到全国。
张弛：谢谢丁总，看起来我们这边也有很大的希望。Daan，你能分享一下你对规模化生产的计划和想法吗？你是怎么考虑这件事的，或者说你希望如何实现这个规模？
Daan Luining：我觉得我们现在正处于起飞的前夜。过去十年里，我们进行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包括科研和规模化等。接下来的五年，将会有很多公司要么成功要么失败。比如，在新加坡，Meatable计划进一步扩大规模，从500升起步。第一步是市场准入，规模扩大成本非常高，我们希望确保市场准入万无一失，再进行扩张。其他市场也是如此，很多公司在等待政府的批准，以便引入新的资本进行扩张。
02、细胞肉商业化成本问题如何面对？
张弛：现在，规模化的技术已经不再是一个问题。从技术角度来看，我们实际上要么在等待市场的认可，要么在等待法规上的突破，这两个方向应该是大家的共同点。那么几年前大家经常提到的成本问题，我不知道在规模化过程中是否仍然需要考虑这个问题。我想先听听Daan你的看法。
（一）Meatable致力于创造可负担且美味的产品
Daan Luining：是的，在进入市场之前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我们生产的成本需要是可控的。因为细胞肉是一种商品，我们希望每个人都能够用得起、吃得起，这也是我们的初衷。如果说这个肉太贵的话，只有小部分的人可以尝试。我们公司现在的目标就是想要减少畜牧业所带来的环境影响。因此我们希望能够创造出可负担的并且美味的产品，要实现这几点之后才能够真正地进行产能扩张。
（二）中国的产业优势助力细胞肉规模化
张弛：好吃而且便宜，才能让市场接受。丁总，你怎么理解呢？成本对你来说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丁世杰：首先，成本很重要，非常重要。这就是为什么前段时间大家讨论新能源的时候也在谈到“卷”的问题。今天会议的主题是“破卷出新”，这种“卷”在中国具有独特的意义。对于中国消费者而言，性价比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考虑方向，或者说追求更优质的性价比。因此，价格肯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在细胞培养肉行业，大家都在努力降低成本。我对这一产业的过程有深入的研究，早期的研究包括血清的使用，后来我们开发了初代无血清培养基，并且通过降低高脂蛋白的含量，依然能够在细胞中实现正常的增殖和分化。在培养基的开发中，有一个核心的要素是：什么贵，就找便宜的替代品，或者直接去除它，同时确保细胞能够适应。这是所有细胞培养肉公司都在做的工作。
另外一点是中国的供应链具有显著优势。实际上，中国有几家生物反应器制造公司，其价格非常低。之前与几家主流供应商交流过，算上关税，成本是其他国家的一半，不算关税只需四分之一。当然，这里还涉及到国产化和控制器的一些问题，需要持续迭代和革新，但总的来说，加工能力正在不断提高。另一个优势是培养基的供应链，这与细胞培养肉的成本直接相关。中国在培养基的供应能力方面也有很大的优势。早期培养基主要被两家国际巨头——默克和赛默飞垄断。但在过去十几年里，随着中国抗体药的发展，我们看到国内涌现出一些大型细胞培养基公司，如康晟生物、健顺生物、倍谙基等，这些公司在培养基的迭代开发和原料供应链的建立方面做出了显著贡献。正如Didier提到的，中国在产业链上具有巨大的优势，技术也是中国需要的。目前的基础已经具备，接下来需要进一步实现技术的产业化，真正做好这一领域的工作。
张弛：按照丁博士的说法，中国完善的供应链在细胞培养肉的未来市场上有很多机会。无论是培养基这种最重要的原料，还是设备，都具备非常大的优势。因此，降低细胞培养肉的成本不应该是太大的问题。那么，Didier，我也想听听你的看法。你认为成本控制重要吗？是否需要这样做？又该如何实现这一目标？
（三）精准的产品战略，锚定高端市场
Didier Toubia：当然，成本肯定是这个行业最大的挑战之一。之前的讲者也已经提到了我们需要培养基成本进一步下降，因为这是整个生产过程当中最关键的一个步骤。要进一步优化培养基的配方，尽可能减少昂贵成分的使用，找到更便宜的原料，同时保证质量不受影响。我们需要达到非常巧妙的平衡，在不影响质量的前提下来进一步控制成本，以更好地支持细胞的增殖，同时满足食品安全的相关要求，以及优化整个生产工艺。
过去2-3年间，Aleph Farms在这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进一步优化生产工艺，简化流程，并优化培养基和原料，减少原料浪费，提升效率。我觉得关于成本很重要的一点是产品策略。我们需要开发产品策略，比如精准地进行产品定位，主要针对牛排、鸡胸肉等。因此，我们需要非常战略化地设计产品，以精准定位，这样产品推出后就能卖出一个比较高的价格，人们对于这些高品质产品的价格接受度更高，愿意支付更多的溢价。这样的话，在接下来3-5年内就能更容易地进行规模化生产，推向更大的市场。
因此，我们一定要注意以更高的价格、高端的产品获得更多利润，从而实现可持续的扩张。成本控制背后还涉及更多的规划和策略设定。我们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整个行业共同努力迈向正确的方向，以此进一步协助行业整体的发展、扩张，把更好的产品带到更多地方。
目前，细胞培养肉在一些国家已经开始小规模销售，但大多数国家还处于申请批准的阶段。很多公司正在与中国政府部门紧密沟通，以设定相应的指南和规范，确保整个生产流程的安全性，并适合大规模扩张和生产。企业需要进行更多的研究，用科学的数据来说服政府相关机构。我们的产品完全不使用抗生素，还有很多其他绿色、清洁、环保方面的益处。所有这些数据都需要收集，用来说服当局，实现进一步规模化生产。
03、细胞肉产品走向市场时，该如何决策？
张弛：非常有意义，特别是你提到从小规模到大规模的过程中，随着机器人自动化的介入，成本会不断下降，这一点讲得非常好。规模或市场需求越大，未来成本肯定会逐步下降，这毋庸置疑。另外，你提到选择合适的产品进入市场，例如牛排，确保有足够的利润来支持项目的成长，这也是非常值得借鉴的。
既然我们已经讨论到市场进入的问题，我也想听听Daan的看法。Didier选择了牛排作为市场切入点，你选择了新加坡市场，并将产品放入了饺子中进行尝试。你是如何考虑选择新加坡作为起点的？你认为未来产品市场的方向在哪里？
（一）不把摊子铺太大
Daan Luining：我们所做的产品并不是完全结构化的，我们也生产猪的肌肉以及脂肪，并且与当地的合作伙伴来协作，了解当地市场的需求。因为我们是技术供应者，不清楚本土市场究竟需要什么样的产品。因此，Meatable需要与当地市场和合作伙伴一起，更好地生产出、推出适合当地市场需求的产品。在创业之初，我不想把这个摊子铺得太大。如果我们想供应给像沃尔玛这样的超市，就需要生产几百万吨的产品，而我们目前还没有这么大的产能。像新加坡这样的小规模且富裕的市场，可以让我们更好地试水，了解市场反响，然后调整我们的配方，为将来进入其他市场做准备。因此，下一站是美国。因为已有两个公司在美国市场推出了他们的产品，这大大鼓励了我们，Meatable也希望能够做到同样的事情。当然，我们会非常谨慎，借鉴他们的经验，更好地在美国市场推出Meatable的产品。
（二）周子未来的产品策略：基于猪细胞开发更多定位相对高端的产品
张弛：先在新加坡尝试一下，然后与他人合作，未来跟随市场上的进入者进入别的市场，比如说美国市场。丁总，您所在的团队主要是从科研逐步走向产业化。最终要实现产业化，就需要市场的接受。虽然这个问题可能还比较早，但我也想听听您对未来如何走向市场的理解。
丁世杰：首先要明确的是，市场对于企业来说非常重要。对于科研而言，虽然也很重要，但只要研究有一些新的发现就可以。然而，在资本市场上，盈利企业能够真正赚到钱，或者至少要把产品流动起来，这非常关键，这是第一点。
第二，我觉得要把产品做到具有比较好的特点，包括刚才提到的产品和价格。例如，智能机时代的诺基亚，或者说交流电取代直流电的情况，虽然存在一定风险，但成本优势显而易见。当然，细胞培养肉现在还没有达到这一点。再往前一步，我们会面向所谓的高端市场，或者面向愿意为动物福利或新食品付溢价的这一批人，至少在短期内，这会是高端的方向。周子未来的目标，第一个是希望从2009年开始，将技术真正推广到中国市场。但周子未来也会考虑中国市场的问题，因此周子未来选择了猪。猪在中国肉类供应体系中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正常情况下，猪肉在肉类消费体系中的占比约为60%。其次，周子未来选择了猪脂肪，原因有两个：一方面是技术上的原因，我们发现驯化完的细胞成脂肪比成肌肉更容易；另一方面，猪脂肪在早期食品中非常重要，当时吃不起肉，吃肥肉也很不错。猪脂肪有很多风味物质，包括脂质作为风味物质的载体，这有利于开发各种基于脂肪或猪风味的产品。因此，周子未来也会做更多优化，未来会基于猪脂肪开发出定位相对高端的产品。
最后一点是市场的问题，刚才说的都是针对中国国内市场。从企业发展的角度来说，我们也在考虑新加坡，并与新加坡方向进行交流。如果中国在短时间内难以批准，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市场进行验证，以确保生产能力和商业化的可能性。新加坡基于国情来看，类似于深圳，有广阔的发展空间。实际上，不仅仅是细胞培养肉，还有很多发酵、精密发酵的企业都在新加坡。新加坡政府对这个方向的支持和力度非常大。新加坡也是未来周子会考虑的一个点。
张弛：非常感谢丁总。刚才我们讨论了三个项目的创始人在不同阶段的进展，他们都提到要寻找一个良好的试验地点，希望能够得到政策上宽松的支持和环境，以便让整个行业能够有效运转。在新技术行业起步时，还有一类非常重要的人物就是投资人。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请到了张涛先生，请他上台一起参与我们的讨论。
张弛：我来介绍一下张涛先生。张涛先生是道夫子食品国际公司的创始人，道夫子是一家具有跨境影响力的投资机构。欢迎张涛先生加入我们的讨论。细胞肉赛道是一个新兴领域，投资人的参与至关重要，非常高兴请张涛先生谈谈您对这个赛道的看法。
张涛：道夫子想通过在国内发展新蛋白行业，推动中国主流消费者在他们的餐盘上出现更多的新蛋白产品，来替代传统的动物蛋白产品，从而最大化环保益处。在丁总刚才的介绍中也提到了传统动物蛋白对环境的压力，包括用水、用地以及废气排放，具体的数字就不一一列举了。中国确实是一个食肉大国，猪肉每年的消费量占全球的一半以上，海鲜也占到四分之一。因此，考虑到中国作为食肉大国，且随着生活水平提高，老百姓对蛋白，尤其是优质蛋白的需求量将会越来越大，所以影响力投资机构需要进场。
2018年，正式成立了道夫子食品国际公司，专门面向中国投资新蛋白领域的初创企业。到目前为止，道夫子投资了大约20多家新蛋白领域的初创企业，其中包括少量的细胞肉公司，但大部分还是植物肉、植物奶，以及精密发酵类的公司。从我们的角度来看，中国在新蛋白领域的潜力非常大。中国的食品应用场景丰富，无论是发酵还是未来的细胞培养肉，都有广泛的应用前景。因此，道夫子坚信，新蛋白在中国的长期潜力巨大，能够帮助中国改善环保状况，实现青山绿水的目标。中国人口基数大，消费者基数大，也将对全球气候变化做出重要贡献。总而言之，这就是我们影响力投资逻辑的核心。
04、耐心资本对细胞肉行业的未来发展十分重要
（一）投资人与政府都需要参与市场
张涛：我们也投资了几家细胞肉的公司，其中有一家是美国的Cultured Decadence。他们专注于细胞培养龙虾肉。当时我们觉得这个点非常有意思，而且从价位的角度来看也比较合适。Cultured Decadence后来被UPSIDE Foods收购，也是他们迄今为止收购的唯一一家细胞肉公司。当时为什么投资呢？因为Cultured Decadence做细胞培养龙虾肉，从产品的市场应用角度来说，实际上很适合亚洲市场，甚至是中国市场。而且创始人也有在中国留学的背景，也会讲中文，所以道夫子当时决定投资。后来收购的事实也证明了我们的投资是正确的。
实际上在国内投资细胞肉的公司，我们更倾向于像周子未来这种模式。因为周子未来属于是学院派，从学院出来的，算是国家队，有国家资金的支持。细胞肉目前离商业化的距离相对来说比较远，成本还比较高，工业化生产的流程，像Didier刚才讲到的，各方面还不是很清晰。如果细胞肉公司在前期能够得到政府资金的支持，尤其是像捐赠式资金的支持，能够在研发方面让他们不那么着急。实际上从目前的发展态势来看，我们觉得细胞肉未来的发展空间肯定很有想象力，但如何更好地实现商业化，把成本降下来，以及刚才Didier和丁总提到的产品策略，都是需要考虑的因素。
还有从资本的角度来讲，因为Daan当时也谈到了资本效率是他们公司的DNA，道夫子也比较看重这样的企业或者这样的企业家。目前细胞肉需要的投资金额较大，如何利用有效的资金来做更多的事情，让企业活得更长一点非常重要。如果能够实现商业化，或者制定比较清晰的产品策略，能够占领一定的市场份额，或者占领部分客户时，更多的以财务优先的投资机构就会愿意进场。更大的资金进场，会对未来潜力比较大的企业有帮助。
（二）以里程碑说服投资人
张弛：张总讲得非常清晰，作为投资人，你提到的期望和关注点也非常明确。那么作为三位创业者，你们是否感受到一些压力？在突破方面，你们计划在哪些方向上寻找突破点？Didier的公司相对成熟，因为以色列背景较成熟。丁总的公司相对早期，目前无论是规模还是产品方向都有很多不确定性。你们打算如何在这些方向上取得突破？是否计划继续争取政府或研究型资金，还是考虑其他策略？
丁世杰：对细胞培养肉的融资，其实大家都一样，都是基于阶段性的历程来确定的。在细胞培养肉领域，主要有几个节点：
1. 原型阶段：无论是设施还是产品原型，都是一个状态。
2. 小试阶段：建立小型工厂，能够把流程走起来。
3. 中试阶段：通常需要一百万美元左右，或者中国可能需要一个亿，用于建设中试工厂，这是一个标志性的点。
4. 监管阶段：可能在中试之前或之后，是行业非常重要的关键节点。
5. 市场阶段：包括B端和C端的市场推广，也会是一个节点。
融资点是基于这些节点的，需要把商业化过程走完。这几个过程都是商业化过程中必须要经历的。
以我来看，生物类投资这两年确实很差，不仅细胞肉这个行业差，合成生物学、生物医药等领域也都表现不好。整体行情比较低迷。在这样的条件下，企业需要重点攻关几个节点。比如，尽量不要建太大的设施，只需建到足够通过监管审核的规模即可。核心在于完成你的体系，监管过程中会很复杂，比如周子未来在过去半年一直在做监管相关的工作，需要重新调整生产工艺以符合监管要求，这其中需要做很多工作。完成后，还是需要以里程碑说服投资人，大家依据各自的职能去判断。投资人的本质是追求回报，因此下一阶段的监管节点将非常重要。
张弛：对于一个新兴行业，尤其是科技含量很高的行业，它的孵化和成长确实需要时间。我们现在正处于一个范式转化的阶段，传统的投资方式在新的科技方向上需要调整。今天我们三位嘉宾中，Didier的经验尤为丰富。他在创立Alpeh Farms之前，还共同领导了IceCure，这家公司早在2010年就已经上市。之后他继续进入了细胞肉领域。
Didier，您曾经成功上市后，再次进入细胞肉行业。您如何看待投资人与创业者在这个赛道上的关系？我们应如何与投资人合作，共同寻找机会？
（三）细胞肉高度依赖科技，无法快速变现，需要更多耐心资本的支持
Didier Toubia：对的。我有着15年的医疗设备经验，之后才进入食品行业。实际上，细胞肉是生物医药、应用科技和基金之间的一个交汇点，是这些领域的融合产物。
我之前成立的公司也是基于科技和专利，这些科技和专利原本致力于人类医药的开发，后来逐渐过渡到食品行业。因此，食品可以视为生物医药和生命科学的起点。然而，在商业化过程中，我们面临的挑战是：食品市场是一个大宗商品市场，其规模和生产量是关键因素。大宗商品市场常常发生变化，深度科技创新的成本非常高，且需要时间来实现规模化，从而降低成本。因此，我们这样的公司在市场中的初期可能不会成为重要玩家。对于投资领域而言，这可能是一个问题，因为在规模化之前，财务回报可能不会很显著。但正如我刚才所提到的，资本需要保持耐心，因为我们需要经历多轮优化和流程，才能实现商业化的终点。
从这个角度来看，细胞肉是一个独特的情况。细胞肉属于食品领域，但高度依赖科技，无法做到快速变现。在当前全球利率普遍较高的环境下，许多私人投资者偏好高回报的领域，如人工智能、软件、互联网、网络安全等，这些领域的回报周期较短。这也是我们行业面临的挑战，因为我们不像这些领域那样快速变现。一位嘉宾提到，政府可以发挥积极的作用，细胞肉行业的现状类似于15年前电动汽车的发展。当时电动汽车成本高，面临许多挑战，接受度也不高。但随着锂电池技术的发展，电动汽车得到了飞跃式的发展，市场上出现了许多成熟的产品。因此，在细胞肉的规模化生产阶段，我们需要减少过程中的风险，政府和大型组织机构的支持至关重要。这可以帮助我们减少私人投资可能带来的风险，推动行业的发展。
所以，回到下一个阶段的话题，我们在细胞肉生产的规模化过程中，需要减少风险，这要求政府部门及大型组织机构的参与和支持，帮助我们降低私人投资可能存在的风险。这种情况在太阳能光伏板和电动汽车行业中已有所体现。过去，这些技术成本高昂，但政府部门的引导和投资支持使得整个供应链变得更加稳定。我相信，在未来5到10年，细胞肉市场的竞争将会非常激烈。在这段时间里，我们需要与投资者继续携手，共同推动行业发展。一方面，我们需要专注于生产工厂和设备的建设，包括Aleph Farms之前在泰国进行的咨询项目和合作伙伴的支持，政府部门在减少私人投资风险方面也起到了积极作用。在下一阶段的规模化生产中，政府部门需要采取减缓风险或降低风险的策略，或采用共赢的方式来协助我们。
（四）试验区模式可能更适合中国市场
张涛：以新加坡为例，新加坡在食品创新方面采取了积极的政策，但他们在面对消费者和企业时，都非常小心。新加坡鼓励市场选择，而不是强制性地将成本加在消费者身上。新加坡聚集了大量跨国公司，包括传统食品和蛋白公司，他们在鼓励创新方面相对激进，因为新加坡对食品的依赖度高，他们希望通过创新解决食品安全问题。
与新加坡不同的是，中国市场的情况则更加复杂。丁总提到的可以考虑在某些城市或地区建立试验区，针对细胞肉进行试点。初期的生产量可能较小，只有几吨、十吨，甚至上百吨，这样的规模并不会对市场造成重大冲击，但可以在可控的环境下进行尝试性销售。这种试验区模式可能更适合中国市场，能够在可控的范围内探索并推动细胞肉的市场应用。
面向细胞肉的发展，目前离市场化还有一定距离。政府，尤其是国家卫健委，可能会在调研过程中考虑配套的监管措施。尽管细胞肉创新距离市场化还有一段时间，但政府在觉得这一领域即将接近市场时，通常会采取措施。例如，新能源车的发展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管是否对车有深入了解，很多人都在涉足这一领域，政府也采取了一些积极的措施。
目前，细胞肉相关的监管措施还未完全到位，但考虑到食品的特殊性，最终的落地效果和消费者的接受度紧密相关。市场中的植物基产品，如植物肉和植物奶，已经验证了这一点。许多植物肉公司因为市场接受度不高或价格过高而退出市场。消费者是否接受、愿意以什么价格购买、是否喜欢味道以及是否持续购买这些产品，都是关键因素。
从投资的角度来看，最终决定因素是消费者的接受程度和市场份额。政府不可能直接告诉消费者应该吃什么，但可以在ESG方面采取鼓励措施，推动新蛋白行业的创新。政府可以要求所有企业，无论是传统肉食企业还是新蛋白企业，都需达标ESG，从而促进整个行业的进步。
张弛：谢谢张总，这么理解的话，食品方向上细胞肉的创新还是蛮艰难的，还需要慢慢等待。
（五）细胞肉是一个需要打持久战的赛道，政府、企业与民间资本缺一不可
张涛：我们认为这是一个需要持久战的赛道，因此耐心资本的数量和规模至关重要。耐心资本不仅包括我们这种支持早期企业的民间资本，也需要政府产业引导性基金，这些基金在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时也需要适时进场提供支持。
做影响力投资的资本，尽管有社会效应和环保效应的考量，但主要还是以盈利为目的。投资人需要满足背后LP（有限合伙人）投资人的需求。如果LP投资人明确要求投资于具有良好社会效应和环保效应的企业，那么GP（普通合伙人）会更有动力去寻找和支持这样的企业。相反，如果LP投资人只关注财务回报，这就会给GP带来压力，这是可以理解的。
因此，我们希望未来能看到更多的耐心资本和影响力基金，同时期待政府产业引导基金能够进一步支持像新蛋白这样的行业。道夫子目前投资的一些企业已经有政府引导基金通过不同方式在不同阶段进入合作支持，我们希望这种支持能得到更多类似基金的关注，以挖掘行业潜力，并在国家战略层面带来更多好处。
张弛：这个行业的发展需要我们创业者共同想象、坚持和努力。技术是突破的基础，但市场的接受、法规的许可和资本的介入也是未来的加速器。衷心祝愿三个项目蒸蒸日上，也期待未来几年在细胞肉赛道上再次聚首时，大家能够取得显著成长，投资人也能获得丰厚的回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