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南方地区“海带苗”新产业发展的初步探讨
一、引言
海带（Saccharina japonica）是我国重要的经济藻类之一，在食品、医药、化工、畜牧、生态、水产养殖等领域均有广泛应用。自20世纪50年代建立起海带全人工筏式养殖技术和自然光低温育苗以来，海带养殖规模不断扩大，逐渐形成了育苗、养殖、加工流通、品牌等全产业链条。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海带的食用品质追求随之提升，未成熟海带孢子体（以下简称海带苗）相比成藻，色美味鲜、口感脆嫩，近年来新晋为美食界的“网红”，成为餐桌上的凉拌必备佳品、火锅宠儿，更是晋级为舌尖经济、网红直播的新宠。最新研究发现，长度为30-50cm的海带苗蛋白质含量是成藻的2倍，海带苗的降血脂、调节免疫、排铅解毒和抗氧化等多种功能效益也高于成藻。本文就海带苗新产业的发展现状、存在的问题和对策作一简要概述，旨在推动海带苗新产业的优质高效发展。
二、海带苗新产业概述
近年来，为了满足海带苗旺盛的市场需求，在福建省霞浦县等南方区域、海带苗新产业应运而生，产业得到属地政府的支持与推广，产业发展规模势头旺盛，虽暂未有北方海域养殖海带苗的相关报道，但预计未来3-5年海带苗新产业必将以星火燎原之势席卷全国。
（一）海带苗新产业的由来
福建省霞浦县是最早采用筏式养殖方式养殖海带苗的地区。霞浦县自20世纪50年代开始养殖海带，海带产业是该县的支柱性产业，经济效益显著，养殖规模趋于稳定，养殖技术趋于成熟，霞浦海带相继获得“中国海带之乡”（2009年）、“中国地理标志证明商标”（2008年）、“中国驰名商标”（2009年）等荣誉称号。2021年霞浦县年产鲜海带150万吨，产值约20亿元，惠及人口超过10万人。20世纪90年代，县域海带苗种供应充足，部分海带养殖户将养殖大海带分苗剩余的苗底作为食材进行采收加工食用，便开始出现海带苗产品，但并未形成产业规模，也未形成正式的流通商品。
1. 海带苗发展第一年。2016年11月-2017年4月，养殖户在霞浦县下浒镇（外海）、沙江镇（内海）试点养殖海带苗，养殖面积各25亩，总计50亩，试验结果表明，利用海带分苗剩余的苗底开展海带苗养殖取得成功。
2. 海带苗发展第二年。2017年11月-2018年4月，南方养殖面积为200亩，养殖投产比达1:3，即成本0.8万元/亩，产值可达2.4万元/亩，养殖效益十分显著。
3. 海带苗发展第三年。2018年11月-2019年4月，南方养殖面积迅速扩张至2万亩，海带苗产品正式以商品形式进入普通消费者视线。
4. 海带苗发展第四年。2019年11月-2020年4月，南方养殖规模为5万亩。产业开始得到主产区属地政府（霞浦县）的重视与推广，在扶持海带苗养殖产业的同时，建立了与海带苗产品对口的电商产业园拓展销售市场，霞浦县海带苗在市场上自然形成了“霞浦海带苗”的品牌，产品借助网络平台及主播带货的发展风口，供不应求。
5. 海带苗发展第五年。2020年11月-2021年4月，南方养殖规模约10万亩。其中霞浦县规模为8万亩，福建省连江市、浙江省苍南县等其他区域规模为2万亩。鲜海带苗产量6万吨，几乎全部采用盐渍方式加工，加工后的盐渍海带苗为2.5万吨。但由于产品供应量较去年翻倍，导致盐渍海带苗库存量突增，2021年7月调研结果表明，盐渍海带苗出现滞销现象，当季剩余库存量为1.2-1.5万吨。
6. 海带苗发展第六年。2021年11月-2022年4月，因去年盐渍海带苗出现滞销现象，部分养殖户持观望态度。南方养殖规模缩减至3万亩。但市场需求仍然旺盛，不仅消化了去年的剩余库存，而且再次出现产品供不应求的局面，预计明年海带苗养殖面积、产量会创历史新高。
（二）海带苗新产业的概念
根据《水产苗种管理办法》，水产苗种包括用于繁育、增养殖（栽培）生产和科研试验、观赏的水产动植物的亲本、稚体、幼体、受精卵、孢子及其遗传育种材料。海带苗原本应属于苗种概念的范畴，用于海带养殖的孢子体，为海带苗种的简称。由于海带苗新产业日趋发展成熟，霞浦县养殖大户、企业及贸易客商习惯性称为海带苗，除此之外，也有部分养殖户及加工企业称其为嫩苗海带、嫩海带、小海带。海带苗本质为未成熟海带孢子体，属于海带孢子体一个生长阶段，海带苗则属于这个生物学生长阶段特定的藻类产品，海带苗藻体规格暂时以当前市面流通商品长度30-60cm为参考，具体规格数据以后续出台的行业标准或论文阐述为准。2021年7月4日，中国藻业协会、福建省水产技术推广总站、霞浦县人民政府主办了海带新产业发展论坛，将霞浦县创新发掘的这一新产业正式命名为“海带苗”产业。
（三）海带苗新产业与海带产业的区别
海带苗本质为海带产业衍生出的特定海带产品之一，其苗种来源、生产季节、养殖模式、生长海区环境等方面的情况基本同海带养殖一致，但作为新兴产业，在产品采收及形态等方面又有所区别。以霞浦县两茬海带苗复种模式与传统海带产业作如下对比（见表1）。
三、海带苗新产业发展现状
（一）苗种
按照海带苗种供应时间，当前南方市场主要供应海带夏苗和海带冬苗。生产技术如图1所示。
海带苗种采用种海带室内度夏和自然光夏苗培育技术。海带夏苗用于满足传统海带养殖生产需求，为市场上主要苗种产品。海带冬苗主要用于满足海带苗新产业养殖需求。两者主要区别在于供应时间。
当前南方市场上苗种计量单位为“片”。每片苗种规格为0.575m×0.28m的维尼纶帘苗片，单片苗绳总长32m。海带苗主产区（福建省）目前苗种产能为30万片。
（二）养殖技术
海带为冷水性藻类，适宜温度≤18℃，南方海域养殖适宜时间通常为11月中下旬至次年4月上旬。海带苗养殖采用筏式养殖技术，技术要点几乎等同海带。笔者于2020年11月至2021年4月在霞浦县下浒镇海区开展了海带苗养殖试验示范工作，养殖要点简要概述如下：①海区情况。温度：水温变化为9-17℃。盐度：22-29。透明度：0.5-5米。pH:7.8-8.5。②筏架设置。浮梗：聚乙烯绳子，直径2cm。浮球：高分子聚乙烯环保浮球。橛子：采用木橛，橛缆绳系好橛子打桩。筏子：呈现“田”字排列，区间距离30-40cm。③挂苗。将苗片分成5m为一个单位，挂至筏架上养殖。④中间管理。定期开展海上管理，跟踪海带苗生长情况，跟踪绳距、苗距、筏距、养成期水层情况，合理利用光线。⑤采收。第一次采收间隔约为35天，即海带苗生长至30-60cm，组织采收，采收后苗帘上仍有未生长的孢子体，间隔约15天后可组织第二次采收，第三次采收间隔约为15天。2020年11月至2021年1月，养殖第一茬，采收3次。2021年2月至2021年4月，养殖第二茬，采收3次。
基于主产区霞浦县超过70年的海带养殖历史及产业基础，属地海带养殖户均能轻松掌握海带苗养殖技术要点，且能根据所处海区实际情况，开发适宜所在海区的养殖模式，当前衍生出了以下三种养殖模式（见图2）。
1. 海带苗种-海带苗新产业接力模式。为传统养殖大海带的衍生模式，完成分苗、夹苗后，原先用于夏苗暂养的海区变为闲置海区，且夹苗后苗帘仍有未生长的海带孢子体。为充分利用闲置海域资源及剩余苗帘海带孢子体资源，在苗种暂养海区继续养殖海带苗。
2. 两茬海带苗复种模式。利用夏苗养殖第一茬，利用冬苗养殖第二茬。
3. 紫菜-海带苗新产业轮种模式。南方海域紫菜养殖时间为当年10月至次年1月，紫菜采收结束后，海区变为闲置海域，对紫菜养殖杆进行改造后，利用海带冬苗继续养殖海带苗。
（三）加工
当前海带苗加工工艺几乎全部沿用海带加工工艺，并结合市场发展需求，开发出预制菜等产品，主要加工产品如下:
1. 盐渍海带苗。采用盐渍方式进行加工鲜海带苗比例≥95%，加工流程如图3所示，经加工后的盐渍海带苗，在-18℃条件，保质期可超过一年。
2. 压缩海带苗圆饼。采用烘干压缩技术，成品重量约为8g，泡发率20倍。虽成本较高，但产品轻巧方便携带，且无需冷藏。
3. 即食海带苗。相比即食海带，即食海带苗加工门槛更高，这是由于鲜海带苗藻体较嫩，即使采用巴氏灭菌低热加工工艺，也存在成品过软影响口感的风险，制约着即食产品发展。当前即食海带苗加工企业均选择规格较大原材料用于降低口感过软风险。
4. 海带苗预制菜半成品。为2022年新研发的加工工艺，先将鲜海带苗加工厂盐渍海带苗，再去盐淡化处理，最后进行冷藏。
（四）海带苗新产业快速发展动因分析
1. 产品口感优越，需求旺盛。海带苗藻体厚度薄，口感软嫩，加工方便，食用简单，用开水烫一下即可凉拌食用。此外，海带作为火锅产品的优质食材，具备深厚的消费基础，海带苗在口感上更加优越，市场需求激增，网络直播等电商销售渠道对海带苗产品营销拉动作用显著，2021年电商渠道占海带苗总销量30%，70%为商场、超市等传统销售渠道。
2. 属地政府扶持与推广。霞浦县作为海带苗产业的发源地，对该产业高度重视。一是支持属地龙头企业开发培育海带冬苗，使得传统海带一年只能育一次苗变成一年可以两次提供苗种，进一步扩大属地苗种生产规模。二是正在推进相关标准制定、注册“霞浦海带苗”公共品牌。三是建立海带苗试验示范基地，以点带面，规范养殖。
3. 养殖效益显著。以两茬海带苗复种模式为例，每茬采收海带苗次数为3次，鲜海带苗产品1吨/亩，鲜海带苗单价为1.6-2.4元/kg，预计利润5000元/亩。一个冬季可轮作两茬，利润为10000元/亩，经济效益高于海带养殖的5000元/亩。
四、存在的问题
海带苗产业虽然发展迅速，但作为新产业，由于发展时间过短，且近年来产量突增，以及部分加工厂商利益驱使的无序加工，导致产业弊端凸显，这对海带苗新产业链的持续健康发展构成潜在的威胁。
（一）行业标准暂未出台
目前暂未有行业标准认定合格鲜海带苗规格，且基于养殖模式多样化的现状，养殖成品鲜海带采收规格差异显著，长度规格在30-60cm不等，且宽度也存较大差异。鲜海带苗产品的规格不一致导致收购单价混乱、加工难等问题。
（二）苗种种质有待开发且供应缺口大
1. 海带苗新产业苗种种质有待开发。由于海带苗新产业为海带产业衍生的新产业，目前苗种来源与传统海带一致，该类苗种用于养殖传统大海带有着巨大的优势，但用于海带苗新产业存在短板。根据已有的海带苗初步试验成果，海带苗开始养殖到第一次采收间隔约35天，从单位时间干物质积累角度，相对海带生长速度较为缓慢。开发海带苗新产业专用的品种迫在眉睫。
2. 苗种供应缺口大。2020年之前海带苗苗种来源为养殖大海带分苗剩余的苗底，无额外苗种需求。2021年海带苗养殖面积迅速扩张，南方海带苗新产业潜在苗种需求为50万片，但海带主产区实际产能为30万片，缺口20万片。
（三）虫害问题突出
海带苗常见的虫害为麦秆虫、藻钩虾、团水虱，主要症状为虫害啃食藻体，一是造成苗种脱落，二是损害海带苗成品品相。由于这些虫害并不影响海带产业，在海带养殖发展历史过程中未予以重视，目前尚无有效的防治方法。虽然可以通过挂氨等化学方式消灭，但对于密度较高的地区，如霞浦县官井洋海区海带养殖、网箱养殖并存，用药可能影响海参和大黄鱼产业的可持续发展，笔者不建议通过化学手段解决虫害问题。但仍需进一步加强研究虫害的发生机制研究，做到以防为主。
（四）加工不规范
盐渍海带苗沿用盐渍海带工艺，加工技术门槛低，家庭作坊式等小型加工企业均能胜任，由于市场需求旺盛，加工企业数量激增，2020年盐渍海带出现加工市场混乱的现象，导致市面流通产品问题突出，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 产品规格参差不齐。这是由于鲜海带苗原材料规格不规范，部分企业甚至将超规格（长度≥70cm，宽度≥10cm）、虫害严重的次品鲜海带苗作为加工原料，影响加工产品品质。
2. 含盐量混乱。合格的盐渍海带苗颗粒附盐量≤1%，盐渍海带苗藻体色泽鲜艳、富有弹性、表面光洁、无杂质。部分厂商为了扩大盐渍海带苗产品价格优势，不断降低价格，但由于海带苗鲜菜的价格相对固定，即海带苗生产成本已无法下降，为了保证海带苗利润，只有通过加盐提高重量而降低单价，由于没有相关标准约束，个别企业无规范乱加盐，附盐量甚至达到40%。
3. 产品价格混乱。基于上述两点实际情况，且销售存在明显的淡、旺季，如7-8月份为淡季，盐渍海带苗价格不稳定，质量较好的单价≥2万元/吨，质量差的单价≤0.7万元/吨，影响消费者心理预期，价格便宜却担心质量问题，价格昂贵又担心在价格上吃亏。
为约束县域盐渍海带苗加工混乱行为，霞浦县农副产品产业协会于2021年9月27日发布实施了《霞浦盐渍海带苗》加工的团体标准，2022年盐渍海带苗加工市场规范有序推进标准。但该加工标准仅限于县域内实施，仍未有全国性的行业标准，笔者建议尽快制定全国性的行业标准，制定政策措施，规范加工企业。
五、产业发展对策分析
当前，在养殖效益以及市场需求等多方因素的驱动下，海带苗新产业必将定拓展全国推广渠道。笔者作为水产养殖技术推广的专业人员，从2016年开始关注海带苗新产业发展，现就海带苗发展提出一些意见建议，抛砖引玉，旨在促进海带苗产业发展。
（一）开展海带苗生物学基础研究，加快培育适宜产业化的新品种
进一步阐释海带苗生长发育与环境因子（水流、光照、水温等）的关系，并在福建省、山东省、辽宁省等藻类主产区开展海带苗试验示范，探明海带苗最适应生长海区条件以及生物学基础。鉴于海带苗易受虫害啃食的实际现状，应探明虫害发生原因及规律，为进一步做好海带苗虫害防治提供依据。以增产、增速、抗虫害为育种目标，培育更适合海带苗产业的海带新品种，提高海带苗单位时间内干物质积累的速度，提升整体产量。
（二）探索自动化机械采收模式
海带苗产品需要保留叶片、柄，对采收的要求更加严格。目前均采用人工采收，以柄为基部，手动采拔。海带苗通常采收3-6次，意味着需要组织3-6次工人进行采收。人工采收劳动成本约为1500-3000元/亩，在采收环节较海带更为复杂，采收成本也更高。当前海带养殖劳动力成本接近占据总成本一半，而海带苗在采收环节所需劳动力更高，且当前沿海地区劳动力供应趋于紧张，发展机械采收迫在眉睫。
（三）规范海带苗养殖技术、加工工艺
尽快出台各级海带苗养殖技术规范，开展海带苗养殖标准化建设工作，提高海带苗养殖标准覆盖率，同时制定、规范海带苗采收流程，确保鲜海带加工原材料规格统一。此外，尽快出台海带苗食品精深加工工艺行业标准，制定相关政策措施，规范约束海带苗加工企业，严厉打击掺杂作假行为。建议扶持海带苗龙头企业，推动海带苗养殖向品牌渔业发展，并打造独特地域特色的海带苗地理标识产品。
（四）以点带面全国推广
海带苗新产业在霞浦县政府的扶持下，初步形成良好规模，取得较好社会、经济效益。但目前养殖辐射区域有限，暂未形成全国推广的局面。海带苗新产业优势突出，养殖周期短、风险低（避开夏季台风）、效益高，产业可助力国家碳达峰碳中和发展战略，符合湾内推向湾外养殖区发展的理念，也是开展多营养层次综合水产养殖（IMTA）、海洋生物固碳优质藻类品种。应尽快建成国家海带苗标准化示范区，以核心示范区的规范养殖和辐射带动作用提高养殖技术和管理操作水平，以点带面逐步向全国沿海适宜养殖省份推广，推动海带苗产业优质高效发展，切实发展成为振兴乡村产业新的经济增长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