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吃大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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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国东部地区,一过长江,大蒜的拥趸就少了。

吃蒜并非北方人专利,但生吃却基本属于北地特色。江南人基本不吃生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们的味觉习惯,是食脉,是胃的故乡。

江南人历来在大蒜面前有点踯躅徘徊,尤其是徒手生啃大蒜。江南的调性与大蒜的剽悍之风和强烈性情并不相符(苏式汤面“重青、免青”指代的那撮青蒜叶除外),这倒也是集体心照不宣的事实。

与蒜的块茎相比,江南人更接受蒜苗、蒜苔。在江浙沪传统饮食中,大蒜仅作用于一些菜品的调味去腥,不存在直接食用的习惯。

但江浙沪也有著名的大蒜产地和品种:比如上海嘉定白蒜、江苏太仓白蒜,还有江苏射阳大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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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包饺子为主题的魔都聚会,核心人物必然是北方人。从购买黑面粉自己擀饺子皮直到饺子上桌,我们沉浸在如宗教般虔诚的气氛里,等每人一瓣蒜头发好,酒也倒上了,饺子、大蒜、酒和一些可口下酒菜构成的氛围感美食,很是动人。

上海是一座巨大的移民城市。有时在饭桌上,常常看到山东好友要求服务员在自己面前的酒壶里加小半壶蒜片,再加高度白酒。问我要不要尝试一下,我慌忙摇头。

据说如今白酒泡大蒜,不少中年男人都在悄悄地喝,一来这是一道传统的中医保健药方,大蒜泡了白酒以后,能使其有效成分最大限度溶解出来,二来还能改变白酒的口感,听说光瓶汾酒加大蒜,口感直逼青花汾20。

如果说上海人的血液是石库门黄酒,广东人的血液是凉茶,四川人的血液是辣子,山西人的血液是陈醋,那么山东人的血液无疑是葱蒜。“鲁菜一万单八百,大蒜独占小九千”。大蒜是鲁菜的灵魂,其豪迈与粗犷气质就像其强烈奔放的气味一样,渗入齐鲁人士的骨髓。

大蒜原产欧洲南部和中亚,张骞出使西域时大蒜传入中原。大蒜进入山东大约在东汉年间,从兖州发展至周围各郡县,并扩展到山东各地,以苍山一带品质最佳。

山东人以生食蒜为嗜好,无蒜不成席,几乎达到了每饭必备的程度,他们将大蒜视为地里长出来的青霉素。前几年大蒜价格疯涨,对于江浙沪人来说,影响微乎其微,但对于山东人来说,却事关民生,影响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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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是世界上大蒜栽培面积和产量最多的国家之一。北地冬季漫长,大蒜比其他蔬菜更耐储存。鱼肉油腻,蒜能解腻,素食寡淡,蒜能增味,春吃蒜杀菌,夏吃蒜开胃,秋冬吃蒜强身。

《本草纲目》里记录大蒜功效是:通五腑,达诸窍,祛寒湿,辟邪恶,消痈肿,化积食”。诸葛亮也以用大蒜让士兵抵抗了瘟疫。宋人范成大曾说,巴蜀人好食生蒜。

鲁迅先生早年学医,他对中医颇有偏见,后来逐渐改变了看法。他饮用姜汁治疗胃痛,更爱用大蒜和艾灸治疗常见病。在穴位上贴蒜片,在蒜片上烧灸,大蒜被鲁迅别致地用于疗愈身心。

梁实秋在《吃相》中写:“从前我在北方家居,邻户是一个治安机关,隔着一堵墙,墙那边经常有几十口人在院子里进膳,我可以清晰地听到‘呼噜,呼噜,呼——噜’的声响,然后‘咔嚓’一声,他们是在吃炸酱面,于猛吸面条之后咬一口生蒜瓣。”

西北人爱吃面,走进陕西的面馆,总有一束大蒜头悬于墙头,供食客自取。醋、辣子和大蒜是三件套标配。甘肃、宁夏等地吃牛羊肉多,“吃肉不吃蒜,味道少一半”,大蒜必须是刚需。

在东北,也是流水的食物,铁打的大蒜。在地道的东北烧烤局上,大蒜是断不缺席的。

在河南,如果有一种味道可以统一夏天,那一定是大蒜。如果没有大蒜,凉粉、凉皮都没有了灵魂。想要凉面惊艳,混合了清水的大蒜汁是断断不能少的。而在烟熏火燎的烧烤摊,烤生蚝、扇贝,蒜香小龙虾,几乎全都要借助蒜泥来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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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广东,烧烤店里各类新鲜的鱼虾蟹贝也需要蒜蓉、蒜油的加持,使食材立刻充满滋味感。湛江烤海鲜用金银蒜,一半蒜蓉炸至金黄全熟,另一半则是生蒜泥,兑入花生油搅拌均匀,熟香中有生冽,层次丰富,用金银蒜烤带子、扇贝、象拔蚌、生蚝等,滋味销魂蚀骨。蒸丝瓜加金银蒜,也是清甜曼妙。

经典粤菜里离不开焦香软糯的油炸大蒜,沙煲里翻滚着小半锅炽热的蒜头、酱汁,让其中的鸡鸭鱼肉香腴入味。连炒时蔬、上汤时蔬里也要加几片油炸蒜子调味,使得粤菜的青蔬格外适口。

而湛江白切鸡的蘸料,则是由香菜、葱白、沙姜、大蒜头连皮拍碎与花生油、食盐混合而成的生料头。

在魔都,有一整套复杂微妙且不成文的公序良俗和行为路数,自然也细致到对大蒜的态度。带有大蒜气息出入公众场合或办公室十分不雅,会对旁人产生不适宜的尴尬感受。

若食蒜后必须参加社交活动或团体活动,首先要尽可能清除气味,然后自觉坐在最下风,尽量少妨碍到别人……

海派是善于融合的,上海糖蒜并没有激烈气味,其糖醋比例与腌制技术说来简单,却也微妙。

其实大蒜自身是中性的,但吃的过程和事后是否顾及场合、氛围和旁人感受,确实体现了国际大都市的自我修养。

《红楼梦》里刘姥姥把“一头萝卜一头蒜”挂在嘴边,当年周立波的咖啡大蒜论挑起地域文化纷争,不过伦敦名重一时的餐厅拥有者也有一句名言:和平和幸福在地理上始于常用大蒜做菜的地方。

据我观察,大蒜是一种感性且灵性的植物,暴力似刀又温情似菊,有绝对的两面性。此之蜜糖,彼之砒霜,人们对大蒜的感觉始终是冰火两重天。

如果拿大蒜对应一个人的话,我觉得是硬汉北野武。有气节感,侠气生猛,也有点孩子气。有着标志性的沉默和爆发。据说日本黑道很敬重北野武,虽然他不是同道中人,但他有男人气概和真性情。他的电影,都是本色演出。

从远古时代开始,大蒜就有着毁誉参半的口碑。大蒜是阳性植物,强烈且个性化的气味据说有一定辟邪功效,能驱除吸血鬼,以魔攻魔。西方人常把大蒜和十字架并列辟邪。当年大蒜由于被广泛应用于战场疗伤而被称为“俄国盘尼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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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优雅的法国人实则很喜欢吃大蒜。

法国国王亨利四世对大蒜的酷爱维持了一生,他每天都要吃上一瓣,据说他的气息能在二十步外熏倒一头牛。法国名菜奶油青口,勃艮第蜗牛,奶酪火锅等都离不开蒜泥黄油酱、蒜泥蛋黄酱。

红透法国的布尔桑奶酪是经典法国奶酪之一,其关键成分是大蒜,法国人通常会将它涂抹在法棍上享用。

法国名厨Louis Felix Diat(1885-1957)曾发明过一句名言,“世上有五种元素:土,气,火,水和蒜。”

德国人也是无蒜不欢。据不完全统计,德国人全年大蒜消耗量高达2万吨。蒜泥面包,蒜泥通心粉,大蒜果酱,大蒜牛排,大蒜炸薯片,大蒜香肠,大蒜啤酒等都是她们的心头好。

连饭后甜点冰淇淋也有大蒜风味。在德国各地,每年都会举办20多场大蒜节。为了消除蒜味,德国人在餐后会吃一些香草,比如鼠尾草、薄荷等,用气味更大但又相对清新的食物来掩盖蒜味。

韩国人是出了名的大蒜的粉丝。据说是目前世界上头号大蒜消费国。日本研发出无臭大蒜,还有大蒜蜜饯。我有位山东好友,既是大蒜的拥趸,又是咖啡的拥趸,生蒜和咖啡是他的常食,而非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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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大蒜与咖啡并不矛盾,并不能作为雅与俗的区分,喝着咖啡就着大蒜,秋水共长天一色,不也很神奇吗?甚至在某种情况下还能联手再创造,比如东瀛的大蒜咖啡。

青森县八户市经营咖啡店的下平先生30多年前曾有一次烹饪失误。当时他在煎一块蒜香牛排,结果菜毁了,烧焦的大蒜被他捣碎冲上开水,这杯脑洞开的暗黑料理看起来很像咖啡,也有类似咖啡的口感。由于经长时间加热,饮用后不用担心口臭。

下平先生退休后为实现大蒜咖啡的商品化而反复摸索研究。2015年他取得了大蒜咖啡专利,在岩手县开设了工作室。具有咖啡的外观和口感,原料却是百分之百日本青森县产的大蒜。

这件事证明大蒜和咖啡并不对立。吃大蒜和喝咖啡,在这一刻毫无违和感。

在日本,大蒜论头卖,并不便宜。青森县产的大蒜在超市每头售价约300日元。

佛教徒是严禁食用大蒜韭菜等辛辣植物的。

据《楞严经》记载,蒜、葱、兴渠、韭、薤等五辛,“熟食发淫,生啖增恚。如是世界食辛之人,纵能宣说十二部经。十方天仙,嫌其臭秽,咸皆远离”。

大蒜生吃容易发怒,熟食容易引发色身欲望,无论生熟,都会使人兴奋,无法沉静,自然不能淡泊少欲的修持佛法。

在一些加勒比岛屿,大蒜是制作春药的主原料。

好友有个咖啡大蒜论:男人找女人,就和喜欢吃大蒜一样,先吃了再说,不考虑后果;女人找男人,就和喝咖啡一样,苦一点不要紧,最主要的是芳香温馨、具有情调。

说了那么多,其实我是很少吃生大蒜的。有次修剪头发前,托尼老师指间的生大蒜味让我突然惭愧地取消了这次消费,我没说原因,赧于开口,他也是一头雾水,却还是体贴帮我穿上外套,送我出门,保持着迷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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