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有用:戴森跨界农业十年的价值和启示

如果你此刻在英国,路过当地的连锁商超买点水果,那可能随手就会买到戴森新上架的草莓。

这种草莓不是经过阳光雨露培育的应季品种,而是这家真空吸尘器制造商用可再生能源、循环水、大型机器、激光束和算法种植的「科技产品」。

有农业杂志专栏作家认为草莓比传统的好吃太多,甚至「不认为食物本来有那么浓郁香气和甜味」。

戴森说起自己在农业上的野心,并不只是想种爆款水果,多几个 SKU,而是长期又认真的公司战略,是为了「改善英国粮食进口依赖问题」——以英国人最爱的水果草莓为例,传统的草莓季是夏季的 6-8 月,但戴森想通过技术把英国本地草莓季再延长半年,从 3 月到 10 月都让英国人吃上本地草莓。

在过去十多年,詹姆斯·戴森默默在英国囤地。目前,他拥有的土地面积已经超过 140 平方公里,比过世的伊丽莎白女王还要多。这些土地大部分都归到戴森农业的名下。

01、识别最重要的社会需求,以此着手

创始人詹姆斯·戴森对于乡村生活的热爱写在了他各种公开的采访甚至传记中,也因此有不少人把创立戴森农业当作是这位亿万富翁的私人爱好。

作为一个热爱「解决问题」的工程师,詹姆斯·戴森本人对于英国脱欧的政治立场,以及他对于对于国家粮食安全等重要问题的关注,可能才是他开启农业支线业务的重要原因。在公开场合和播客节目中,他多次谈到这样的观点:

「30% 的食物需要进口是非常不合理的情况……我们应该自己种植食物,不应该进口,完全可以依赖自己的土地种植食物,保障国内经济和粮食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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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粮食缺口问题,已经成了这个英国社会最严重和矛盾激化的问题之一。

由于过去半个世纪的饮食方式变化,英国目前粮食只有 60% 自给自足。在夏季情况尚可,30% 的粮食和蔬果依赖欧盟国家(如西班牙)进口,而在冬天,60% 的食物需要从欧盟进口。

这种耕作比例变化是来自于经济利益驱动,英国也是园艺和食肉乳品大国,农民种植园艺作物和养殖畜牧业动物,能产生更高的收入;另外一部分土地还有能源的考量,因此用作能源作物的种植。所以说,尽管拥有超过 1700 多万公顷农业用地,但用来种低利润的粮食和蔬菜的少之又少。而到了冬季情况更糟,能耕作土地只有 30% 左右,大量的土地只能用于放牧。

英国脱欧之后,没有了优先购买欧盟农产品的限制,粮食进口的关税限制更多,农业劳工也进口变困难,人们需要花更高的价格来购买食物——而新鲜食物的价格太高,穷苦人转向了更便宜的加工食品导致肥胖,而这又带来了公共医疗压力。

在 2022 年,俄乌战争爆发导致进口供应更不充足,生活成本危机的出现使英国饥饿人数暴增,调查称 13.8%的家庭出现了中度至重度的粮食危机,食物减少或挨饿的家庭增长了57%,每七个英国成年人中,就有一个人吃不起饭。

换个一角度看,这种粮食缺口也是一个新的机会——如果可以通过改变现在的种植方式,提供国内质量更好或者更多品种的食物,那么对于戴森公司来说就可以成为一项新的国内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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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森农场俯瞰图,最上方的白色片区就是草莓农场

在戴森的农场,食物的种植选择都是有考量的——几乎都是基于英国人最经常食用但又经常进口的食材,如最常吃的主食土豆、小麦和大麦,还有超市里最常见的可以保存许久的豌豆粒,和甜菜根。水果主要选择了最受市场欢迎的草莓。

「我们为什么要指望贫穷国家的人们为我们种植粮食呢?他们原本应该解决自己的粮食问题,特别是那些缺水或因种植而肆意砍伐森林的地区。」戴森在自传《詹姆斯·戴森创造之旅》里面谈到的,不只是贸易公平等全球的食物系统问题,还有食物分配和经济流通的问题:

「零售商拿走了最大的利润份额。这很像我刚开始做吸尘器业务时的情况,批发商和零售商赚去了大部分的钱,这就是为什么今天戴森用直销的方式售卖产品。」

戴森刚开始研发吸尘器专利时,市面上大部分的吸尘器真正的商业模式,其实是卖「尘袋」——一种需要不断购入的集尘袋子,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替换。戴森的吸尘器因为用的双气旋,不需要再购买集尘袋,而在一开始受到了很多大型企业的拒绝。

现在想要做类似甚至更艰巨的挑战,因为农产品流通逻辑更加传统。「直销农产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直接供应餐厅,也正在研究食品包装和市场。你现在可以直接从我们这里购买戴森豌豆、戴森土豆、戴森牛羊肉以及戴森草莓。」

02、用跨界技术给农业提供解决方案

农业专栏作家马修·内森,在吃过戴森草莓感到震惊,还出了一篇充满担忧的评论,认为传统种植方式将会成为过去,但农业工业化的技术脚步难以阻挡:

「如果你还觉得食物生产本应是人跟自然和谐交互,那戴森证明给你看,营养和风味是智能应用科学的结晶……戴森的草莓生产是未来食品生产的一个预兆。」

这确实是詹姆斯·戴森的思路。从目前看来,戴森和目前流行回归自然的「生态农业」的方法不太一样,他更倾向于用数字化的技术方案,跨界来解决农业生产问题。

跨界技术应用,是戴森很常见的思路。在 1970 年代,詹姆斯·戴森制作戴森吸尘器的最开始思路也并非来自吸尘器行业本身的设备改进,而是……给手推车喷涂料的时候,因为风扇会被涂料堵塞,他想看看有什么解决办法。于是潜入木材工厂,研究收集木屑的巨型旋风分离器,这种分离器尺寸高达 9 米——这跟我们现在一手能握住的戴森吸尘器,看起来八杆子打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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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木工厂的巨型旋风分离器

「我绝不是一个穿着粗衣的环保主义者或过激的环境还原专家。我也不打算成为这样的人。相反,我的目标是成为一个种植尽可能多的优质食物、高产且有利可得的农民。此外,在发明、创新和科技的帮助下,我可以和我的同事们一起重塑农场……」

戴森用数字化的思维建立了一个循环农业系统:草莓温室旁边的巨大厌氧消化厂是「碳中和」的,它们靠便宜的能源作物和废弃的食物然后重新加工出新的能源,除了给巨大的草莓温室提供电力,还能作为电能用于 1 万所家庭的日常能源使用。这些厨余和通过厌氧分解产生的沼渣、沼液又回到田间,作为自然肥料。

其他领域的新技术也在农场里展露无遗,一切都讲求精确。

用于定位的 GPS 和信标系统,在戴森农场被用在了收割机上,精度达到毫米级,就为了在收割的时候躲开田里小动物的巢穴。声音检测仪器,则被用在了戴森农场的蜂箱旁边,用来听蜜蜂的声音,监控来蜜蜂的活跃程度,从而预判草莓授粉的情况。关键是,这设备成本还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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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森采购的大型自动收割机

由于草莓温室的运作情况良好,还有利润空间,今年7 月初,戴森称准备再投资 1 个亿人民币,把草莓温室的面积扩大 40%——扩建后,它将会有 11 个标准足球场这么大,每年可以生产超过 1000 吨草莓。

戴森也想通过技术来解决农业劳动力问题……戴森农业员工目前不到一百人,戴森公司号称也雇了 500 名当地人,但对于亲临过农场的人的反馈,农场空旷很寂静,仅有的人的仅有工作,多是在检测这些田间机器而已。

他在自传中写道,「有人认为,英国人既不想在工厂做苦力,也不想在土地上劳作。然而,这正是发明、创新和科技能够真正帮助我们的时候。我们将越来越依赖数字技术和机器人技术来为我们耕种,与此同时,我们将与自然和谐相处并从中学习。我完全无法忍受英国农业走上英国制造业的老路。」

03、不担心垂直领域看着太小太狭窄

跟戴森总公司年收入 600 亿元以上的规模体量对比,戴森农场每年 32 亿人民币的收入和 2600 多万元的利润,只能算是公司的小业务。但从研发和社会价值来说,这个看似边缘的支线,给戴森公司的主营业务也提供了一些思路。

「最初,我们的农业经营完全独立于戴森,悄悄地发展和改进工作方式。现在,我们看到了让农业和科技业务紧密关联,对两者都有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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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森农场上的房子,能源也是来自于厌氧消化池,而且也做民宿业务,可以按天出租

詹姆斯·戴森认为最重要的是从农业中提取新材料和能源。以戴森农场上的生物降解塑料为例:「我们目前正在用甜菜生产聚乳酸(PLA)。这是一种碳中和与可生物降解的替代石油基塑料。」

PLA 目前被用在包装和吸管还比较常见,但要用在现有的吹风机和吸尘器业务上,几乎不太可能。

不过,詹姆斯·戴森从来都相信发明创造没有失败这一说,要产生什么业务链接,更多是时间问题。作为公司股权的 100% 有拥有者,他觉得自己可以用更长远的眼光看待环境问题。

这个逻辑在戴森早年就已经显现——他并不是一直在做吸尘器直到他赚大钱,不,他一直在用自己的设计和工程师能力在做不同的项目,船,球形手推车,电动轮椅……只是上述这些发明并没有让他能够从商业上获得成功,暂时没有而已。

从没有任何经验就开始做船,建房,改造家里各种机器的詹姆斯·戴森,不相信已有的权威。他更相信工程师文化,以及成为「窄领域专家」的力量。

「我读了1978年出版的一本书《祖鲁法则》(The Zulu Principle),作者是吉姆·斯莱特(Jim Slater)。吉姆·斯莱特是一位英国会计师和投资者,他在金融投资的浪潮中取得了许多巨大的成功……他在书中写道,他投资成功的方法是成为『被明确界定的狭窄领域的知识』的权威。」

这种在不同垂直的狭窄业务中穿梭,产生连接,并且不断滚雪球的高效工作方法,和德国社会学家尼古拉斯·卢曼(Niklas Luhmann)的思路颇为相似。这个三十多岁才从公务员半路出家做社会学研究的学者,在他30年的学术研究生涯中,惊人地出版了 60 本书和几百篇论文,跨度颇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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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俩都有一个共同点:深刻「理解」自己所做的事情,无论具体做的是什么,然后寻找做过的不同事情中的勾连,建立一张独特的知识和业务网络。

「我只想开发新的技术,创造出解决问题的产品,这就是我的目标。」他做了10 年的 CEO,因为不得不做,但一点有机会,他就从这个岗位上退下来,他在一档播客节目中表示,现在 95% 的工作时间,他都还是在做工程和研发。因为技术,以及找到技术之间的勾连,他觉得这才是他最喜欢的事情。

「我们打算用非常非常长远的眼光地看待这里,也许是100年——这是我们研究的时间长度,我希望借此机会可以对我们一些实践做出解释。我们对自己持有的土地很满意,但是我们可以试着增添一些野心,让做事情的方式更好,同时仍然致力于可持续发展。」

「你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是这是一个家族很多代的事业,不只是关于我。我们希望一切可以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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