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FAO公布农药使用数据浅议我国农药减量取得的成效

众所周知,我们的健康状况及寿命长短,除先天遗传基因的内因外,与我们生存环境、食物安全等诸多外因密不可分。

据ACS(美国化学文学社)统计,截至目前在生产流通领域中的化学品约有100万种,其中约80%化学品有不同程度的毒性,将影响环境及公众健康。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农用化学品的农药。但“世界需要粮食,农业需要农药”,农药已成为当今农业的必需品。那么,我国在“保证中国人的饭碗”前提下,不断减少农药使用量,加大禁限用农药品种的淘汰力度,在保障国民“舌尖上的安全”方面的成效到底做得如何了呢?

力求保障“中国人的饭碗”和“舌尖上的安全”之间的平衡

农药的应用并不是孤立的现像,它是在化学品应用充斥于人类生活的大背景下出现的。然而农药的应用对公众健康和对生态环境的影响,通常被不同立场的人们无限地夸大或是缩小。正如任正非说过:“任何黑的、白的观点都是容易鼓动人心的,而我们恰恰不需要黑的或白的,我们需要的是灰色的观点,在黑白之间寻求平衡。”

如何更为客观地看待农药应用在农业中的利弊,找寻出恰如其分的平衡点,一直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客观地讲,农药并非洪水猛兽,科学使用农药不仅可以提高劳动生产率,减轻农民劳作的辛苦,更主要的是可有效控制病虫草害的发生和危害,保障农作物的产量和质量,使人们免于饥饿。当然不科学地过量使用农药也会带来很多弊端,如对生态环境带来的破坏,农残超标也对人们的身体健康造成威胁等。

自建国以来,我国农业相关部门为了保障“中国人的饭碗”从未停止过探索的脚步。1958年,农业大跃进通过突击开荒、积肥、低产田改造等创造出了奇迹般的“高产”;1982年,分田到户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让农民走向富裕。纵观我国历史上的每一次农业变革与探索,都是为了向有限的土地索取更多的产出,目的都是为让农民更加富裕,这也与当下乡村振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特别是近年来,包括良种、肥料和农药的研发和大量使用等农业科技的迅猛发展,对农作物产量和品质的不断提升起到了重要作用。目前,我国乡村振兴最根本的问题仍是农业,那么未来农业的根本出路在哪里?尤其在我国乃至全球更加重视绿色环保的今天,靠大量使用化肥和农药支撑起的现代农业还能否走稳走远?

近年来,我国有机作物种植面积也持续稳定增长,2023年总面积维持在400万公顷以上,目前我国已成为全球第四大有机农业种植国。然而,以有机蔬菜种植为例,种植成本高,单产比常规蔬菜少20%~30%,其价格往往是一般常规蔬菜的3倍;同时真正的有机产品很难实现标准化生产,在颜值、口味上与化学农业生产出来的产品相比,并不具备优势。这些都形成了消费者购买时的障碍点,也成为有机农产品生产者的痛点。

从目前来看,中国主要有机产品的品类与种植面积占比虽不断提高,但与整体相比,占比仍然较低。据统计,我国有机农产品在农产品总产量中的比例不足1%,而发达国家这一比例通常在5%以上。究其原因不外乎,有机农业种植管理成本更高、销售难(大多数国人消费不起,出现“叫好不叫卖”的窘境),因此盈利更难。因有机农业同样需要面对病虫害的挑战,而采用的防治方法却受限很多,必须尊重道法自然(生物防治(包括生物农药)、物理防治)等方法,使得有机农业的管理成本呈指数级增加。

笔者曾采访过一位农场主,以水稻种植为例,他认为目前绿色水稻种植,相比有机水稻和普通水稻更加可行,因为有机水稻的认证审批过程不但繁琐且操作难度大。申请有机水稻认证证书,除了在申请的前3年内,生产过程中禁止使用化学合成的农药和化肥外,还要定期进行土壤质量检测,并对种子溯源等方面设置了更加严格的要求。

而绿色农业种植,对病虫害防治过程中的药肥要求则宽松许多,即只需是对人畜、害虫天敌、农作物安全,在环境中易分解、在农作物中低残留或无残留、超低用量、高选择性,以及通过绿色工艺流程生产出来的绿色农药都可使用,关键还可以进行规模化防治,大大降低管理成本。

绿色农产品的价格及品相都间于有机与普通产品之间,更易于被普通大众接受。事实上,有机农产品的受众仅是占少数的相对富裕的高端客户人群,而绿色农产品的受众则是有着健康意识且进入小康的普通民众,普通农产品的受众则是刚过温饱线的那部分民众。但随着国家实现总体小康进程的推进,温饱线人群的急剧减少,较为低劣的普通农产品将会越来越滞销也成为未来消费趋势。因此,随着各等级农产品受众人群的迁移,反向制约到种植层面,要求种植者在农药应用方面更加科学合理、更加绿色安全,而那些传统化学农业种植的低劣农产品将会被消费市场逐渐淘汰。

国家倡导的药肥“双减”政策近10年来,农业更“绿”已卓有成效。近年来,不断推进在禁限用农药的进度,相关部门从未停止打击违法使用禁限用农药的力度。目前以减少药肥使用为宗旨的绿色农业,已成为解决兼顾“中国人的饭碗”和“舌尖上的安全”的有力手段,正在成为乡村振兴中的重要方向。

我国是农业大国,从近40年间农药的用量变化可分为2个阶段:1982-2014年,农药用量呈稳步上升的趋势;从2015-2024年,我国农药用量呈稳步下降趋势。在药肥“双减”‌政策推动下,通过‌生态控制措施、科学施药、药械升级等技术措施,农药使用量已得到有效控制,这不仅提高了农药利用率,还减少了环境污染,提升了农产品质量。

FAO成绩单公布,中国大陆农药用量持续减少

农药作为农用物资,在农用地数量不变、作物产量不减的情况下,农药等农用化学品使用数量的减少意味着农业面源污染的降低,也意味着农业发展进入良性循环,更意味着农业科学技术日趋成熟。凭“数据”来说话,看结果作评判。2024年,FAO官网先后发布了2021年、2022年世界各国和地区的农药用量数据。笔者现就2020-2022年我国的农药用量相关数据进行了横向及纵向的比对,或可直观地看出我国近年来“药肥”双减政策落地后取得的成绩,是否达到了预期?

1.纵向比对:中国大陆2020-2022年的农药用量相关数据

2020、2021、2022年世界农药用量排名,中国大陆农药总用量(单位:吨)262700.00、233876.05、224716.94,占世界总用量9.87%、6.62%、6.21%,排名第3(前2分别为美国、巴西)、第4(前3分别为巴西、美国、印度尼西亚)和第5(前4分别为巴西、美国、印度尼西亚、阿根延);2020/2021、2021/2022年度,我国农药总用量同比分别减少37983.06吨、9159.11吨,占世界总用量分别减少了3.66%/0.41%,位次同比降了2位和1位。

2020、2021、2022年度单位面积用量排名,中国大陆单位面积(单位:kg/公顷)农药用量分别为1.9476、1.83、1.76,排名第73(排名第一的法罗群岛为中国大陆171.12倍)和排名第80(排名第一的文莱为中国大陆18.53倍)及第93(排名第一的北马里亚纳群岛为中国大陆20.89 倍);2020/2021、2021/2022单位面积农药用量,同比减少0.19、0.07(kg/公顷),位次同比降了20位、13位。

虽然我们应当向单位面积农药用量更少的国家看齐,但在2020-2022年我国与排名第一的国家(或地区)相比,差距的确相当惊人,背后的原因或可能与该国家(或地区)经济等国力过于落后,又想快速解决国人的温饱相关。

现以FAO官网发布的2020-2022年中国大陆农药用量相关数据作如下比对(见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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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横向比对:2020、2021、2022年度中国大陆相较排名前列国家对比

2020-2022年度农药总用量一直排在前5名的巴西、美国、阿根廷、中国大陆,这些国家单位面积农药用量排名却与农药总用量并不完全呈正相关。巴西、美国、阿根廷、中国大陆4国在2020、2021、2022年度单位面积农药用量排名分别为31、14、23,56、65、77,24、46、46,73、80、93;2022年巴西、美国、印度尼西亚、中国大陆的人均农药用量(单位:kg/cap)及排名分别为3.72/ 6、1.38/27、1.07/36、0.16/128,无论是单位面积农药用量,还是人均农药用量,从最直观的排名上也可一目了然看出,中国大陆在农药使用上还是偏少的。

农药总用量(单位吨),2020-2022年连续3年排名前三的巴西(719507.00/800652.17)、美国(457385.42/467676.6)的农药总用量都在增加,而巴西的增量区间远大于美国,因此巴西于2021、2022年连续两年蝉联农药总用量榜首。

近日,FAO官网发布2022年的数据中,出现了更细分的人均农药用量参数及排名,中国大陆人均农药用量为0.16kg/cap,排名第128位。2022年人均农药用量世界排名第一的阿鲁巴岛(4.61),为中国大陆28.81倍;农药总用量排名第4、人均农药用量排名第2的阿根廷,为中国大陆28.56倍;农药用量排名第1、人均农药用量排名第6的巴西,为中国大陆28.56倍。相对来讲,同样是农药用量大户的美国、印度尼西亚,无论是单位面积农药用量,还是人均农药用量,则与我国更为接近。

中国大陆与世界农药使用量大国间的横向比对,具体数据见表2、表3、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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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表2、表3、表4可直观看出,我国在农药用量、单位面积农药用量及人均农药用量这3个维度的排名是不断在进步中。凭“数据”说话,我国近年来在持续减少农药用量上,通过多方努力的确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在农药用量、单位面积农药用量、人均农药用量这3个维度的分析参数中,笔者以为可比性最高的应为单位面积农药用量。因而农业发达国家(如美国)或关注国民生境和健康的发展中国家(如中国),在提升作物产量的同时都会有意识地控制农药使用量。发展中国家(如中国、巴西、阿根廷),由于发展初期的农业管理水平较低、人口增长过快导致的粮食危机、环保意识淡薄等原因,导致在早期出现农药使用量增长速度较快的情况,但随着农业科学技术及管理水平的提高、农业产量相对饱和、环保意识加强后,未来农药的使用量将会趋于平缓并有所下降;尤其中国通过“化肥、农药双减政策”的实施,这方面进步也更加明显。

如果说农业科学技术相对落后的国家或地区(如多美尼加、圣卢西亚、百慕大、卡塔尔等)单位面积农药用量及人均农药用量的排名则会较靠前,尚能理解;但对于农业发达国家的美国、日本、以色利也大量地使用农药,其单位面积农药使用量也不一定比发展中国家少,甚至更多,如日本及以色列。因此,从另一方面说,农业科学技术的发展与成熟并不能以使用化肥农药的多少来衡量(见表5),而是根据各国农业对农药的需要以及使用农药的品种和水平来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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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日本是岛国,可耕地仅占日本国土的12%,在这有限的可耕地上要产出几千万吨的粮食产量,惟有进行化学农业才能保证国民饭碗;以色列是沙漠国家,国土面积只有2.57万平方公里,其中67%是沙漠,只有20%的土地适合耕种。为了向有限的土地上索取更多的产出,惟有凭借先进的农业科技和让作物免于病虫害时使用更高效的化学农药才能实现。或许,正因相对恶劣的农业生产环境,造就了日本及以色列先人一步进入农业强国之列。

笔者曾关注过沙漠农业强国有以色列,农民都是受过高等专业教育的农技专家,普遍性地进行工厂化种植,自动化程度极高,工程师农民对于肥、水、药及温湿度等把控技术都处于世界前列。尤其是以色列国家对于珍贵的生活用水和灌溉用水,进行净化后循环反复利用,严谨细致如同实验室搞科研一样。在水资源日益减少的今天,这种领先的水技术、再生能源技术,对全世界都有借鉴意义。

农药虽有“毒”但不得不用,掌握“用度”更重要

或许有人说,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种粮、种菜,像40年前那样不用农药自给自足总可以吧。事实证明,这还真的行不通。要知道现在的土壤质量及生境与40年前大不一样了,污染后的土壤千疮百孔,早已没了早年的自然菌群和益虫来保护庄稼茁壮成长、顺利收获。暂且不要求量质齐升,播种后能有收成已实属不易。现分享笔者今年亲历的一次种植体验如下。

因夏季露天小白菜类很难生长,于是笔者播种了小时常见的“草”菜——苋菜(苋科苋属中的一年生草本植物)。于8月初播下,熟土、浇水伺侯下较顺利地长出了小苗;由于播种较密,于9月上旬间苗并炒食了一碟味美的蒜泥苋菜;9月中旬却发现苋菜上已有许多虫眼,虽然“虫口夺菜”也炒了一碟,但入口时想到让叶片粘连起来的小青虫感觉就不好了;于是家人打了“白僵菌”(生物农药),再过一周后采摘就发现新长出的叶片没了虫孔,但此时的苋菜也快开花结籽,已然即将失去食用价值。看来,尽管农药有“毒”,但还真的是不得不用,否则很难有收成。

众所周知,不健康的土壤里自然很难种出很健康的作物。我们小时常见到的蚯蚓、蛤蟆,在现在的农村极难见着,更别说鲁迅百草园里的鸣蝉、黄蜂、云雀、油蛉、蟋蟀等鸟虫了。过量使用农药、化肥不仅导致上述鸟虫生物消失,还导致微生物数量和种类减少、土壤板结、酸化加剧等负面产物。

一些农户(尤其非规模化种植农户)对绿色农业技术的接受程度不高,导致这部分农户难以改变传统的农药使用习惯,使得农药使用量减少的效果并不明显。因此,近年来我国在推行药肥“双减”政策的同时,积极推广绿色防控技术。而绿色防控技术正是兼顾有机农业与化学农业的优缺点,既保障了“中国人的饭碗”(农产品产量),又兼顾“舌尖上的安全”。‌ 

绿色防控技术是以减少农药使用量,提高农药使用效率为目的,通过精准测报‌、统防统治‌、绿色防控技术(合理使用光诱、色诱技术,加大性诱、迷向技术推广应用力度,探索应用覆盖除草、光热除草等新技术)‌、高效植保器械(植保无人机、低容量电动喷雾机等)及科学用药等措施,提高农作物对病虫害的抗性,降低农户对农药的依赖程度,最终实现农药使用的可持续性和环保性。而绿色防控技术重中之重是科学用药,大力推广应用高效环保药剂(新的化合物或组合和剂型的变化,延缓病虫害抗药性产生)提高防治效果;喷雾助剂的应用(助剂能提高药剂的渗透性、展布性、粘附性和吸收,能使雾滴更均匀、耐雨水冲刷)提高农药利用率,从而减少农药使用次数和用量。

我国是农业大国,但不是农业强国,在农业现代化的进程中,农业绿色发展正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或将是进阶农业强国的必经之路。近日,有最新药肥“双减”成绩公布,我国已连续7年下降。细化表现在我国的三大主粮作物上的化肥、农药利用率分别为41.3%和41.8%,总量下降、效率提升,农业绿色发展水平提升。

有报告显示,2023年我国新发展绿色、有机农产品18221个,新登录名特优新农产品1351个,建成绿色食品原料标准化生产基地约1.77亿亩。无论从品种数量,还是占地面积来看,我国目前的农业绿色发展仍处于起步阶段,但是“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只要坚持不停地走下去,终有一天会由农业大国华丽转身进入农业强国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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